李齐物哭着,用力吐掉了嘴里的马粪,悲切地心想自己就算打死了高晖又怎么样?继续给吐蕃人带路吗?真的是被太上皇害惨了。

  可当他转过身,却意外地发现马厩外面已经没有人看守了。

  方才与高晖激战得太认真,他甚至没有发现,吐蕃军已经突然溃败了。

  打开栅栏往外走去,只见整个营地一片混乱,有马的吐蕃军正在向西北狂奔,没马的牧民们正抱着牛羊痛哭,远处传来了鸣金声与嘶喊声。

  可气!世事又是如此不讲道理,明明他不需要与高晖你死我活就能安然出来,没来由被抠坏了一只眼、吃了一嘴的屎。

  他也不知往哪逃,既不想被唐军捉住,更不想被达扎鲁恭捉去折磨,遂往北面人少的方向跑去,打算以后隐姓埋名。

  忽然,前方的营帐传来了打斗声,李齐物连忙躲起来。

  偷眼瞧去,有吐蕃兵正在杀人,被杀的正是高晖身边的亲兵,前面就是高晖的帐篷。随着几声惨叫,那些吐蕃兵杀了人,也就离开了。

  李齐物正要走,忽然心念一动,高晖劝达扎鲁恭来乾陵不会真的是请君入瓮吧?

  “这么蠢的计谋,且惊扰高宗,没道理的。”

  虽这般说,他还是往高晖的帐篷走去,翻翻找找。

  忽然,有人呻吟着道:“李公。”

  李齐物回过头,见是一个重伤在地的年轻兵士,他连忙过去,问道:“高晖是不是与朝廷有所联络?”

  “我是白将军麾下……盗得达扎鲁恭帐中的信件……呈于朝廷……”

  “好!好!”李齐物大喜,道:“我来救你,你能不能把你的功劳分润我一点。我也是心向朝廷啊,你就说,我帮了你,这次大胜也有我尽的一份力。”

  他踟躇了一下,伸出他高贵的手,摁住了那兵士的伤口。

  但滚热的血还是从他的手缝间涓涓而流。

  李齐物吓得大哭,道:“别死啊,我救你,你救我。”

  “信……腊丸裹了……在我……肚子里……”

  “什么?”李齐物不明所以,问道:“是什么信?能保住我吗?”

  那兵士喃喃道:“国难当头……等大唐过了这最艰难之际……日子就好过……”

  李齐物感觉自己按不住伤口了,扭头寻找着裹布或伤药。

  可渐渐地,他感到那兵士身体里的心跳越来越弱了。

  “你别死了,你得和我一起回去。”

  “回家……我家在……竟陵郡……”

  “我就是竟陵太守!你说,你家在哪,你叫什么名字?!”

  那兵士没再回答,睁大了眼,眼里带着无尽的眷恋,心跳已然停了下来。

  唐军这场大胜,他的功劳最大,偏偏到死,连名字都没有报给李齐物听。

  “娘的,你叫什么名字啊?你不报名字,我怎么证明我是忠臣啊?”

  李齐物骂骂咧咧地站起身,颓然想要离开。却忽然想到了什么,停下脚步,回头看着地上的尸体发呆。

  好一会,他拾起一把刀,双手握着,对着尸体哆哆嗦嗦。

  “你冒死拿回来的信,你也不希望它最后没用了,对吧?我是在遵照你的遗愿。”

  说了这句话,李齐物跪在地上,用刀划开了尸体的腹部,抬手,伸进了那赤热的身躯。

  手上满是血与黏液,他终于摸到了一枚圆滚滚的蜡丸。

  拿起蜡丸,他转身向要走,走了几步,却是犹豫了,犹豫了很久,他转身寻了一把大刀,到旁边的柏树下掘起土来。

  一边费劲地掘着,嘴里还嘟嘟囔囔道:“让你陪葬乾陵,是你莫大的恩典。”

  他干不来这种粗活,从白天挖到黑夜,也没挖出多少土来,最后气馁地丢下了刀傻站在那。腰佝偻着,头无力地垂着,眼里流着血,身上散发着屎臭味。

  “也是,我是什么身份,你是什么身份,我给你挖坟?”

  自言自语着,李齐物给了没用的自己一巴掌,转身走向唐军。

  他攥紧了手中的蜡丸,高举着,大喊道:“忠臣,我是大唐的忠臣!”

  唐军士卒奔过,将他一把摁在地上,他也不反抗,只是不停重复着同一句话。

  “忠臣,忠臣……”

  ~~

  入夜。

  王难得坐在大帐内,一边擦拭着他的铁枪,一边听着军情。

  “达扎鲁恭向西逃窜了,郭已经率骑兵去追。”

  “陛下到了吗?”

  “御驾到了北边十余里。”

  王难得站起身来-->>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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