薛白以前是常来京兆府的,但过去多是被捉拿过来,以官员的身份来公办还是第一次。

  短短三年多时间,京兆尹从韩朝宗、萧炅,换成了王鉷,这次来,能够感受到府衙的气氛比以往严肃得多。而王鉷只是兼任京兆尹,甚至不常来上衙。

  官廨却布署得很奢华,连长廊上都铺着厚厚的地毯。

  “京尹,薛郎到了。”

  王鉷正负手站在窗前,转过身挥挥手,示意旁人退下,他要与薛白单独聊。

  “手下人不会做事。”

  开口说的第一件事,王鉷就指了指走廊上的地毯,道:“走路都没声音了,有人来偷听都发现不了。”

  薛白道:“好在我与京尹也不是说什么见不得人的事。”

  王鉷平时很忙,说话不绕弯子,开门见山道:“你在偃师立了大功,查出了安禄山派高崇、高尚兄弟动摇东都,图谋不轨,可惜朝廷没有引起重视。”

  “不错,安禄山要造反,高氏兄弟罪证齐全,可圣人似乎不信?”

  “因为右相在庇护他,右相还指望着安禄山助他阻止太子登基,此事我愿在圣人面前举证,但需你配合,你可有胆量与安禄山为敌?”

  薛白之前与王鉷打交道还是少,此时仔细打量了对方一眼。

  王鉷在大唐官员里算是瘦的,那一身紫色官袍尺寸略大了些,披在他身上更衬得他瘦弱,相比于他的凶名,显然是见面不如闻名。

  但这也许正是李林甫一直以来能容得下王鉷的原因,身材就没有宰相应有的高大威仪。

  可王鉷的眼神却充满了真诚之感,很能打动人。

  “你我联手,除掉安禄山,请李林甫罢相,往后我保你前程一帆风顺,如何?”见薛白不答,王鉷再次问道。

  “我很想答应。”薛白道:“但前提是……王京尹能保得住自己吗?”

  “圣人信我。”王鉷板着脸道:“圣人对我的信任,你绝对可以放心。”

  “既如此,为何杀韦会、任海川?”

  “他们该杀。”

  “他们手上有你或者王焊谋反的证据?”

  “栽赃陷害而已。”

  薛白道:“若真是栽赃陷害,我们今日就不会在此谈了。杨国忠设的局虽然糙,但只怕是拿到了真的证据,才敢这么有恃无恐。大概是骊山刺驾案之后,杨国忠便对你有所怀疑,派了与王准有仇的韦会、招摇撞骗的道士任海川接近王焊,结果真发现了什么?”

  “假的。”王鉷因薛白的态度愈发不悦,“李林甫猜忌我、杨国忠视我为绊脚石,皆欲害我,我兄弟易欺,他们遂故意使任海川接近于他。待你查清安禄山谋逆之真相,他们竟愈发丧心病狂,宁可包庇逆贼,也要除掉我。但你知道吗?我不会如何,你的处境才危险。”

  “是吗?”

  “你除掉高氏兄弟,举证安禄山,已经彻底得罪他们,他们首先是栽赃我以洗清罪名,下一步自是要对付你。”

  说着,王鉷放慢语速,认为自己说得有些多了,想要说服薛白的意愿有些太过于明显。

  但转头一看,薛白神色依旧平静,若没有足够的说服力,只怕很难争取到他全力相助。

  “你得罪了太子,之后得罪了李林甫,检举安禄山之逆心,与张去逸亦不善。”王鉷语带贬损,“如今杨銛一死,你与杨国忠反目成仇已是必然,放眼朝堂,重臣皆视你为敌,唯有我可助你。”

  薛白道:“那,京尹希望我怎么做?”

  王鉷略略沉默了一下。

  他刚说可以帮薛白,马上便听到这个问题,感觉有些嘲讽。但以他的心性,绝不至于因此开不了口。

  “接下来,他们必要攻讦我,你得在圣人面前说公道话,韦会案显然是构陷;你务必联络贵妃、陈希烈,并利用邸报为我声援;我知道你手上还有更多安禄山大逆不道的证据,交给我,我会向圣人检举安禄山……”

  薛白确实还有证据。

  比如说高尚去见公孙大娘时,带的一块千牛卫兵曹参军刘骆谷的令牌;比如在偃师还有一些铁器;比如高崇留下的一些记录。

  他思忖了一会,缓缓道:“有一块令牌,但证明不了什么。”

  “给我。”王鉷道,“我来查,还没有御史台查不了的事。”

  “好,我夜里派人送到京尹府上。”

  王鉷稍稍松了一口气。

  他分明是严肃的人,且公务繁忙,此时却愿意花时间陪薛白多聊些话题。

  “长安县尉不是能让你施展才能的位置,添个资历罢了,下一步若要升迁,御史台是最好的选择。在御史任上任到七品,再迁六部,红袍就不远了……”

  薛白一直在观察着王鉷,注意到他始终-->>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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