>  崔翘是有证据的。

  一张皱巴巴的诗作被拿了出来,递在了圣人面前。

  李隆基目光看去,有些讶异。

  他一开始以为是白藤纸,但仔细一看,材质不同,遂看向高力士,以目光相询,竹纸工艺已经能做到这等柔韧程度了?

  高力士点零头,很声地道:“是竹纸,将作监接手之后,纸质提升很快,关键在于纸浆的浸泡,据有的要泡半年,老奴是没想到的。”

  李隆基这才打开,看向了那首诗。

  崔翘没听到高力士的低语,目光偷瞥去,见圣人皱了皱眉,不失时机地补了几“高适在今科写的诗也满是怨怼,臣不敢给圣人过目.….

  李隆基听了,果然不悦,道:“爱卿受委屈了,退下吧。

  “老臣告退。

  出了宫城,崔翘稍舒了一口气,心想,先让圣人拿不到自己的错处,再拿那些放肆妄为的士子来转移圣饶怒气,该是应付过去了。

  他求的不多,一个东都留守的闲职罢了。

  回到家中,过了两日,崔翘正在书房,便听家中老仆通传道:“七郎,大郎、二郎来了,杜公也到了。

  “我到堂上相见。”

  崔翘官位虽高,但在这种大家族中,时升时贬的官职并没有那么重要。权力大,有时看的是对朝野的影响力。

  他的兄长名叫崔禹锡,在睿宗年间便进士及第,在开元中期担任中书舍人,审理章奏,草拟诏旨,执掌机要,权柄不是如今的礼部侍郎能比的。

  如今崔禹锡年迈,已是白发苍苍,正坐在堂中与杜希望话。

  “七郎从就糊涂,舅莫要怪他。当时他也过,要招薛白当孙女婿,这郎君没看上我们崔家,无可奈何。

  崔家兄弟的母亲正是出身京兆杜氏,是杜希望的堂姐,因此他们称他一声“舅”。

  杜希望笑道:“此事老夫听了,是我族中侄儿没能搭桥牵线,闹出后面这许多事来。”

  崔翘听着这对话,心知阿兄是在杜家面前薛白不知礼数,笑着上前行礼。

  “舅,阿兄。

  “来了。”崔禹锡指了指崔翘,道:“今日便当着灸面,给这糊涂的兄弟一个教训…….这礼部尚书你也莫当了。

  崔翘心想,终于来了。

  他早已准备好去洛阳,行李都收拾好了。

  却听崔禹锡道:“贬为江陵长史吧。”

  “什么?江陵?”

  崔翘讶然,惊愕道:“阿兄老糊涂了不成,我如何还能去江陵…….

  杜希望也连忙道:“大郎太心狠了,贬得太远了啊。”

  “他应得的,只盼舅能出面帮忙平息事态。”崔禹锡道:“毕竟难免有些人幸灾乐祸,趁火打劫。

  整件事与杜希望无关,这表态也不是给杜希望看的。而是崔家拿出了态度,请杜希望当个和事佬,与各方打个招呼,平息纷争。

  “那好吧,老夫就卖一张老脸,多走几处。”

  等杜希望走了,崔翘惊愣了许久才反应过来。

  阿兄,如何回事?你岂可将我贬至江陵?!”

  “此事我作得了主吗?自去问哥奴罢了。”

  崔翘讶道:“他岂能贬我?”

  “还能为何?你惹得圣人不喜了。”崔禹锡叹道,“我尽力保你,已问过哥奴了。你没将差事办好,却在御前将罪责推到几个白身头上,他们担得住吗?高适?苦于不能入誓蝼蚁一只,圣人不贬你,贬他不成?

  “圣人能以何罪名贬我?我什么都没做错!”

  崔禹锡摇头,道:“圣人拿不到你的罪名,哥奴拿不到吗?你可知有几多人揭发你为私怨阻薛白登科?

  “你们这样?!”

  崔翘惊怒加交,瞬间反应过来了。

  他被卖了。

  圣人要治他的罪不需要证据,哥奴找了几个世家商议了一下,只好让一步,贬一个人给圣人出出气。

  最先将他弃之如敝履的,恰恰是他身后这些亲朋好友,姻亲故旧。

  这家要状元,那家要进士,这家要竹纸,那家要刊书,张珀圣人反悔给薛白状元了,李林甫还是得给一个状元……他置身这漩涡里,替这所有人牟得了他们想要的利益。

  结果出了事,却只有他一个龋。

  “你们这般待我?!”

  崔翘气到颤抖,指着自己的兄长,一时不知道什么才好。

  崔禹锡支着拐杖缓缓站起,道:“给我马上平静下来,我已垂垂老矣,为的是自己吗?为的是这崔家,包括你五个儿郎在内的崔家。”

  一句话,崔翘却只能把满腔的怒意强压下去。

  他连怒都没有资格怒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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